
坐落瀨戶內海的大久野島又俗稱「兔子島」,島上除了一座渡假村和廢棄的
毒氣實驗工廠之外並沒有其他景點,觀光客皆是慕兔而來。據官方說法,1970
年代有人帶八隻兔子登島野放,「產能」強大的兔子自然迅速繁衍兔寶寶,鼎
盛時期曾高達上千隻兔子齊聚一島;一場長達三年的全球「疫」外,導致遊客
銳減連帶兔子覓食不再如從前只管賣萌,自動會有人把食物送上嘴邊。其中也
不乏互相爭奪地盤而受傷,兔子數量大幅減少了五百隻。
不過,親自走訪兔子島,卻感覺實際兔口數比官方詔告數字來得更少。
上船前,我和夥伴們在港口的商店各買了一袋飼料,滿心期待被兔群簇擁,
卻不如預期隨處可見活蹦亂跳的兔子,泰半兔子都趴在樹陰下乘涼。甚至有一
段長達十五分鐘的路程,一隻兔子身影都沒閃過,迎面而來的遊客數量反倒遠
超過兔子,手中握的飼料袋仍然鼓鼓的。
幸好終究在一片靠海的草原上遇見了幾十隻兔子,我和夥伴們頓時鬆了一口
氣,連忙將飼料倒於掌心、等著兔主子們寵幸。彼時,有名西方面孔的男人拿
了盤子走過來,告訴我們將飼料倒入裏頭,兔子就會跑過來吃。他身穿的粉紅
色T-Shirt印有「兔人」二字,加上溫柔親暱地和兔子話家常,顯然是負責照顧
兔子的駐島人員,那一刻我們都如此認為。
後來才知道他叫Michael,來自舊金山,但並非工作人員,和我們一樣只是觀
光客,一樣是為兔子登島,只是目的截然不同。
再次遇上Michael是在大久野島碼頭附近的室內休息區,我們坐在長椅小歇,
沒多久便見他快步走進來、並將一瓶冰涼礦泉水安放在一隻趴在長椅下方、疲
倦無力的兔子身旁,好讓牠得以消暑散熱。
「 HOT!」他對我說。
確實,大久野島上鮮少遮蔽物,行走期間大珠小珠落地板、必須不時補充水
分。身而為人都熱得難受,更何況這群毛茸茸的島民,不少兔子正是因為熱衰
竭失去生命;Michael說,每逢假日過後平均會少十隻兔子。超過兩千名遊客來
餵食兔子,供過於求、吃不下的飼料散落各地,人們其實豢養的不只是兔群,
也間接壯大了兔子的天敵。部分傷亡案例則是直接的人為因素,有些遊客會弄
傷兔子的後腳以致失去覓食能力、只能默默挨餓逝去。偶有兔子被車輾過去,
當場開腸破肚、傷重不治,這些畫面仍歷歷在目。
自國際動物保育群組得知兔島不為人知的一面,Michael和太太便決定相偕來
大久野島,自願照料這些兔子,自費在島上唯一的度假村long-stay,此趟一待就
是三個月。兩人每天在島上各自巡邏,路見需要幫助的兔子便盡可能出手相助
;礙於身份為外國觀光客,在異國並不具執行醫療的資格,只能進行簡單的救
助。倘若情況較嚴重,Michael會雇用船家「偷渡」病患去給廣島的獸醫治療,
儘管救援數量十分有限,對他們來說,能挽救一個小生命是一個。
夥伴好奇,難道無法向相關單位申請兔子保育補助嗎?
原來當地政府只投入資源保護這座國家公園環境,兔子只不過是恰好生活在
島上,即便眾所皆知觀光客無不為了兔子前來,觀光收入卻一毛也沒有編列在
兔子身上。
「兔子的使命就是讓這裡的人們有工作。」Michael深深嘆了一口氣:「明天
開始又是日本連假了……」
返程船班抵達之際,窩在Michael腳邊、病懨懨的兔子也逐漸恢復了活力,隨
著我們一行人蹦蹦跳跳到門口。
走向碼頭時,我回頭看見了Michael正向牠精神喊話:「有人從台灣來看你耶
!要趕快好起來啊!」下一秒,兔子站起身,彷彿回應他、自己已恢復元氣,
不用擔心。
船隻朝著廣島平穩航行,我一邊看著相機捕捉的大量兔子寫真、腦海一邊重
播稍早與Michael的對談內容。旅途上突如其來的緣分往往最為難忘,原以為兔
子島上令我印象深刻的會是朝氣蓬勃的兔子,別無其他,沒想到會遇上甘於付
出大把心力和金錢守護這群不會言語的居民、自西洋遠渡而來東洋的兔人。